12月7日，有媒体报道历史课本上明太祖朱元璋的照片换了，一度登上热搜，几代人的记忆被刷新。很多人小时候在历史课本里看到的朱元璋，都是那张下巴前凸、脸颊狭长还满脸黑痣的“鞋拔子脸”，现在再翻开新版课本，已经换成了五官匀称、面容丰满、神态庄重的画像。我们不禁会问，为何会有“丑画”和“正画”之分？为何“丑画”一度成为主流？为何现在又要回归“正画”呢？其实，这背后事关过去数百年中政权更迭和权力符号的叙事。现存最具代表性的明太祖“丑画”，如中国国家博物馆藏《明太祖朱元璋异像图》，到底诞生在什么时候呢？我们从艺术风格上看，可以发现其带有典型的清代宫廷人物画特征。夸张的额头、下颚与面部黑痣，符合相术中“五岳朝天”、“七十二煞”的“帝王奇相”说，但这种审美与明代宫廷写实传统迥异。所以，众多学者和专家都倾向于认为这幅“丑画”诞生于清朝。那么，清朝为何不采用明朝宫廷流传下来的正本明太祖画像，而采用“丑画”，并使其得以流传数百年呢？不排除清朝统治中国后，为了体现自身的政权合法性，将明朝开国君主的形象“奇异化”，隐含着“明朝得国不正、天命有异”的隐喻，从而服务于“清承明祚，乃天命所归”的合法性叙事。此外，民间文学的传播，可能也助推了“丑画”的形成。朱元璋是位功过参半的开国皇帝，其开国后推行的多项改革政策，遭到当时很多人的不满。明代中叶以后，《英烈传》、《龙兴慈记》等小说野史兴起，大肆渲染朱元璋出身的神奇与相貌之异。如记载其投奔皇觉寺时，因相貌奇特被拒。这些故事为“异相”提供了生动的叙事脚本。此类画像通过廉价版画、说唱绘本、戏曲脸谱等大众媒介广泛流通，其夸张、易记的视觉特征，比端庄的正像更具传播力与娱乐性，最终沉淀为强大的民间集体记忆符号。明太祖“丑画”（异相图）的诞生与流传，是一场跨越明清两代、由政治权力与民间记忆共同完成的“特殊”传播事件。其核心在于通过丑化朱元璋，来建构新的合法性叙事。
那么，二十世纪中国教材为何也采用“丑画”呢 ，这可能是特定历史时期意识形态需求和大众认知基础的产物，是一次“选择性视觉建构”。
新中国的诞生，彻底推翻了封建主义，帝国主义和官僚主义三座大山，改天换地。以郭沫若、翦伯赞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家，运用阶级分析方法，将朱元璋定位为“封建地主阶级的总代表”，强调其专制、残暴的阶级本性。在此叙事下，“异相”的丑画被下意识地用作其“残酷本性”的视觉外化，正如翦伯赞在《中国史纲要》中强调对封建帝王的批判，教材图像选择与之形成了图文结合的批判模式。另外，从民间层面也存在认知惯性。经过数百年民间传播与近半世纪的教材强化，“鞋拔子脸”朱元璋已成为覆盖全民的、具有普遍共识的认知图式。即使学术界已有不同声音，但在大众层面，正像反而显得“陌生”和“不像”。朱元璋“正像”的回归是尊重历史和客观评价历史人物的必然。通过图像学对比研究，故宫博物院藏《明代帝王像》册页中的朱元璋中年、老年画像，经科技检测与风格比对，确认为明代宫廷画师作品。画中十二章衮服、翼善冠、玉圭等形制，与《大明会典》记载完全吻合，是客观的、高等级的“礼仪性肖像”。从遗传学角度也能得到佐证。将明代帝系画像（从朱元璋到朱瞻基等）并置观察，可见清晰统一的家族面部特征遗传：方圆脸型、细长眼睛、挺拔鼻梁。“丑画”则完全不符合此遗传谱系之外。而当下教育理念的迭代，也要求客观公正对待历史和历史人物。当前新课标历史课程标准强调“史料实证”，要求引导学生学会鉴别、使用可信的史料，如果继续使用被证伪的“丑画”，将与这一目标背道而驰。同时，这也是文化自信与正本清源的体现。在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、树立文化自信的宏观战略下，对自身历史遗产进行 “正本清源” 成为内在要求。此外，可能也包含重新审视明太祖功绩以及明朝历史的意味。近年来，特别是网络平台上明史热度明显升温，更有不少网友将朱元璋列为古代帝王功绩榜单前三名。04
从“历史人物符号”到“品牌符号”，关于传播的底层逻辑
朱元璋的脸（画像），在明清是政治合法性的叙事，在20世纪是阶级批判的工具，在21世纪成为“实证精神”与“文化自信”的载体。符号的意义并不固定，朱元璋画像六百年的变迁史，本质上是一部 “历史人物的符号叙事”——通过定义符号，来主导叙事。若将视野拉回商业社会，我们会发现，品牌塑造也同样符合这样的逻辑。品牌塑造的核心任务，在于如何通过主动、系统地定义自身的品牌符号，来有力地主导品牌叙事，让品牌所期望的意义成为大众认知中的主流和共识。由于品牌符号进入市场，很容易成为公共议题，容易造成歪曲或曲解，所以，品牌主导者应该向市场传递清晰和正向的、符合时代审美的品牌符号，并通过策略性的沟通与引导，使品牌的“正本叙事”始终占据认知的主导位置。此外，品牌符号形象并非一成不变，必须与时代精神、社会价值观和消费者认知同步进化。品牌的核心价值具有稳定性，但其外在表达方式（如视觉风格、沟通话语）需敏锐感知社会变迁，做出适时的调整。因此，品牌也要积极作为，在时代发展中完成“符号进化”综上，一切有效的传播，不在于信息的简单传递，而在于通过对核心符号的主动定义，来推动叙事——这是颠扑不破的传播法则。古今中外，政治、军事、文化、商业领域莫不如此。
